第 43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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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3 章
這世上總有耐不住寂寞的男男女女，他們說著真真假假的話，談著似是而非的感情，也明明白白的解決著身體上的需求。
比如此刻，餘磬就被人認出來了。
年輕男人比她小了十來歲，當著她的侄女和有可能變成未來侄女婿的面兒，問她是否還記得自己，兩人曾經一夜風流。
餘悲身上多少帶點文化人的體面，雖然她只不過淺淡的讀過幾本書，但此時那幾本聖賢書卻發揮了作用，她扶著意識無比清醒身體卻不聽使喚的餘磬快步而行，想要避開眼下這種尷尬的局面。
但對面的年輕男子卻伸手攔住了，他醉酒，精神上有點亢奮，揮舞著胳臂跟自己同來的朋友不客氣的大喊大叫，那模樣仿佛是個懷疑一切質疑一切的邊塞詩人。
“哥們兒，你說女人這種生物奇怪不奇怪？前幾天還被老子弄得要死要活的，下了床就不認人。”
這話觸了餘磬的逆鱗，她在這個年紀仍未走進婚姻，信奉的無非就是男女平等之精神。
她餘磬，才貌雙全，心態成熟，眼光精到，品位不俗，有足夠的本錢在愛情裏進進出出。
而男人，在她眼裏無非就是個可消耗品。
她挑挑揀揀，找一些好貨色來取悅自己，就像買一件首飾扔一件衣服，大家各取所需，這才叫男女平等。
從前遇見的男性大都彬彬有禮，很少有這樣出言不遜的，但偶爾碰上一兩個也真是倒足了胃口。
餘磬使出全身力氣給了男人一巴掌，又撒了一摞鈔票準備息事寧人，但年輕男人面子薄，當著朋友的面受此奇恥大辱，酒勁一上頭堅決不同意私了，拉扯中場面一度有點混亂，男人報警，他們雙雙進了派出所。
餘磬剛搞完今天的項目，目下也沒什麽緊要的工作，心想反正走也走不了，索性睡一宿等明天酒醒了再說吧。她用最後的清醒警告餘悲道：“別告訴你爸，不然就打斷你的腿。”
謝堯臣叫了個代駕送餘悲回家，那時已經夜裏十二點多了，餘悲困得呵欠連連，淚光閃爍。
那身真絲材質剪裁精妙的小黑裙已經被揉搓的起了褶，挽起的頭發在拉架過程中也被破壞了。她嫌頭發窩在脖頸裏不舒服，便從包裏拿了只筆出來，用筆桿當簪子挽起頭發，把筆蓋當發夾卡住了前額的劉海。這動作行雲流水，熟練的也不知道做了多少遍了。
餘磬給的密碼不對，餘悲試了好幾次都打不開門。她把電話回撥過去，醉的不省人事的姑姑已經連電話都不肯接了。
夜深人靜，有個問題迫在眉睫。謝堯臣征求餘悲的意見：“要不要回你爸爸那兒？”
“不要！”餘悲條件反射似的一口回絕。
謝堯臣看著眼前這個明明回了故鄉卻依舊無家可歸的少女，剎那間跟她有了心靈相通的惺惺相惜之感。
餘悲望著他，眼神平靜無波道：“我可以去住酒店。”
謝堯臣把她泛著涼意的手攥在自己手中，八分的笑意裏帶了五分的心疼道：“便宜你了，跟我走吧。”
從餘磬住的新城到林家所在的老城區還需要很長的路程，回去的路上，車子搖搖晃晃，累了一天的餘悲窩在謝堯臣懷裏，清冽而若有似無的煙草味道縈繞在鼻端，她安心睡著了。
偌大的宅子裏只有林老太太一個人住著，幫忙做工的人也上了年紀，老人們都睡得早，家裏只留了一個門進出。謝堯臣不好再把看門的大爺叫起來，便把餘悲輕輕放在後座上，自己下車去開門。
鐵門緩緩被推開的聲音驚醒了院子裏的狗，幾聲犬吠聲中，餘悲從睡夢中醒來，她看見了謝堯臣落在後座上手機。淩晨一點二十分，有人給他接連發來好幾條信息。
【你是不是回平城了】
【我也在】
【我們要不要見一面】
【我很想你】
【想吻你】
【想被你壓在身下X】
密集的信息帶著急迫的氣息迎面而來，如果文字有力量，那麽每一個字身上都背負著千鈞重量。
一個接一個的單字組合成具有意向的詞語，連帶著背後那些眼熱心跳的畫面，像一顆顆炸彈在餘悲的心裏連續投放，它們爆裂在心海深處，滔天巨浪拔地而起，她原本平靜的內心再也維持不了平靜無波的假象。
原來，在自己無法與他朝夕相對的深夜裏，在她觸碰不到的地方，有許多這樣的女孩子赤裸裸的表達著自己對他的愛意，而這樣露骨的話，大抵一輩子都不會從餘悲口中說出。
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女性，不是徐眉也會有宋悠，不是宋悠也會有其他人出現，餘悲滿心憤懣，情緒低沈，無力阻止卻也不甘心束手被戧。
她擡頭，看見後視鏡中的自己，那個額頭別著筆蓋的女人一臉呆滯，平凡如她，到底何德何能站在他身邊？那些默默無聞的歲月，患得患失的心情，像一場滂沱大雨澆透了一整個青春，十八歲的自卑和委屈一股腦湧上心頭，餘悲看見鏡中的自己掉下了眼淚，但她很快就擦掉了。
她動作緩慢的把筆桿從頭發中拔出，把別著劉海的筆蓋從前額摘下，散落的長發遮住了她的眉眼。
餘悲把筆桿搥進筆帽，就像把無限的愛意壓縮進了有限的窄仄的空間，慢慢的，愛會因擠壓而爆裂，最終，筆和筆蓋會兩敗俱傷。
她曾以多麽卑微的眼光仰慕過眼前這個豐神俊秀的男人，現實就會以多麽殘酷的真相讓她迷途知返。
餘悲用手捂了捂自己的心臟——他到底為什麽會喜歡自己呢？她找不到兩個人必須在一起的理由。
謝堯臣下車抽了根煙，餘悲在跟蘇在宇打視頻。
那邊的天空很藍，在宇身下的草坪像是一池洗碎的碧波。
餘悲望著在宇明顯發福的雙下巴，嫌棄道：“兩個月沒見，你怎麽胖成這樣了？”
有女孩哈哈大笑的聲音從手機裏傳過來，鏡頭往下，餘悲看見他女朋友趙曉輝的臉。“嗨，餘悲。”
“你好，曉輝。”
異國天色高遠，正午的陽光看起來十分耀眼。餘悲看著電話那頭笑的比太陽還要耀眼的一對情侶，心裏頓時生出對未來的無限向往，他們的快樂看起來如此簡單，仿佛大街上俯拾可見。
趙曉輝有別的事跟餘悲說了一下就脫離了手機的攝像頭，剩下的在宇不是健談的人，他問餘悲：“你找我啥事，沒事兒掛電話了。”
“……我有點事。”
蘇在宇等了一會，看見餘悲用有些悲傷的表情問他：“在宇，如果我出國讀書，你覺得怎麽樣？”
仿佛同樣的場景曾在不同的地方經歷過一次，蘇在宇在腦海裏過了一遍，半晌才道：“想來就來唄。人生那麽長，想幹什麽就幹什麽。”
餘悲含著淚笑了，“我媽不會打死我吧？”
“這麽些年，也沒見你媽打過你一次。”蘇在宇把胳臂往腦袋後面墊了墊，看著她輕描淡寫道：“只要你下定決心就行。”
餘悲想，他大智若愚，活的比自己通透多了。“我下不了決心。”
蘇在宇便問：“讓你煩惱的對象還是高三時那個？”
餘悲被他問楞了，心想原來是自己一直小瞧了他，在宇的直覺比想象中敏銳多了。“嗯。”
蘇在宇搖了搖頭，欠揍似的說：“感情這事吧我幫不了你，畢竟我沒主動追過人。我能給你的唯一建議是，早點去睡吧。本來腦子就不好使，再不睡更笨。”
謝堯臣打開車門，餘悲這邊正好掛斷視頻。
他手裏攥著煙盒，擡眼盯著她，那似笑非笑的模樣帶幾分落拓，“這麽晚，你在跟誰視頻？”
“在宇。”
餘悲回答他的時候臉上的笑容落下去，神色裏也帶了幾分落寞。
謝堯臣從前就知道，她跟李銳、蘇在宇、葉隨每一個人都相處自如，唯獨對自己，戒備心和距離感都很強，好不容易走近了一步，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倒退回兩步。
明明身體和心靈離得都很遠，可望向自己的眼神卻又分明說著“我愛你，至死不渝”，謝堯臣被她搞得十分迷惑。
因此當他聽到她寥寥二字明顯並不願深聊的答案後，他也就只是自嘲式的笑了笑，什麽都沒再說。
餘悲發現，只要他熬夜，右眼的雙眼皮會加深一層，當他精神不濟又漫不經心的看過來時，那樣子疏懶又寡情，就像個情場浪子。
夜裏下了一場雨，淅淅瀝瀝，如泣如訴。
餘悲心裏有事，夜裏睡得並不好。天光未明之際她起床，披了件外套走出房門。
在家裏工作的老人們很早就起床了，他們各自忙碌著，見了餘悲還覺得驚訝，畢竟已經很久都沒有年輕而又面生的女孩子來過這裏了。
餘悲坐在檐下看雨，想起蔣捷的《虞美人》，心想自己仿佛就是那個客居僧舍的男人，一場大雨，讓他回想起少年時代的甜蜜繾綣、中年時代的漂泊流離，而今早已兩鬢斑白，在歷經了無數悲歡離合之後，再度觀雨聽心，深知一切愛恨情仇皆如夢幻泡影過眼雲煙，且任它在時間裏流逝吧。
身上突然一沈，餘悲驚了一下，回頭看，是林太太給她披了件衣服。
“外婆。”餘悲連忙起身打招呼，面對她時卻又覺得羞憤慚愧，她與謝堯臣的關系又變得疏離起來，就這麽不明不白的與他的家人見面，餘悲覺得十分不妥。
林太太扶著她的肩膀重新坐在廊下，滿臉慈愛的看著她道：“囡囡，過年的時候再寫副字送給我吧。唐人的經生裏，我最喜歡程君度的小楷。”
“好啊。”
“作為謝禮，外婆也送件禮物給你。”
林太太把一個羊脂白玉的手鐲套進女孩細瘦的手腕，那鐲子圈口不大，仿佛是為她量身打造。
餘悲著急從腕子上往下褪，林太太連忙阻止了她道：“我跟你似乎有很深的緣分，不管以後你們在一起還是不在一起，你都要常來看看我這個孤獨的老人家。”
餘悲無法再拒絕，只能口中應好。心中想的卻是，若是以後弦斷情滅，深恩負盡，她甘願為她抄一輩子經來補償。
餘悲同外婆吃過早飯，便去了派出所。
臨走之前，但凡有點動靜，她都會四下裏打量，但始終也沒見著謝堯臣的影子。
外婆將一切看在眼裏，心想這倆小情侶是鬧別扭了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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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輕男人比她小了十來歲，當著她的侄女和有可能變成未來侄女婿的面兒，問她是否還記得自己，兩人曾經一夜風流。
餘悲身上多少帶點文化人的體面，雖然她只不過淺淡的讀過幾本書，但此時那幾本聖賢書卻發揮了作用，她扶著意識無比清醒身體卻不聽使喚的餘磬快步而行，想要避開眼下這種尷尬的局面。
但對面的年輕男子卻伸手攔住了，他醉酒，精神上有點亢奮，揮舞著胳臂跟自己同來的朋友不客氣的大喊大叫，那模樣仿佛是個懷疑一切質疑一切的邊塞詩人。
“哥們兒，你說女人這種生物奇怪不奇怪？前幾天還被老子弄得要死要活的，下了床就不認人。”
這話觸了餘磬的逆鱗，她在這個年紀仍未走進婚姻，信奉的無非就是男女平等之精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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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挑挑揀揀，找一些好貨色來取悅自己，就像買一件首飾扔一件衣服，大家各取所需，這才叫男女平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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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磬使出全身力氣給了男人一巴掌，又撒了一摞鈔票準備息事寧人，但年輕男人面子薄，當著朋友的面受此奇恥大辱，酒勁一上頭堅決不同意私了，拉扯中場面一度有點混亂，男人報警，他們雙雙進了派出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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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堯臣叫了個代駕送餘悲回家，那時已經夜裏十二點多了，餘悲困得呵欠連連，淚光閃爍。
那身真絲材質剪裁精妙的小黑裙已經被揉搓的起了褶，挽起的頭發在拉架過程中也被破壞了。她嫌頭發窩在脖頸裏不舒服，便從包裏拿了只筆出來，用筆桿當簪子挽起頭發，把筆蓋當發夾卡住了前額的劉海。這動作行雲流水，熟練的也不知道做了多少遍了。
餘磬給的密碼不對，餘悲試了好幾次都打不開門。她把電話回撥過去，醉的不省人事的姑姑已經連電話都不肯接了。
夜深人靜，有個問題迫在眉睫。謝堯臣征求餘悲的意見：“要不要回你爸爸那兒？”
“不要！”餘悲條件反射似的一口回絕。
謝堯臣看著眼前這個明明回了故鄉卻依舊無家可歸的少女，剎那間跟她有了心靈相通的惺惺相惜之感。
餘悲望著他，眼神平靜無波道：“我可以去住酒店。”
謝堯臣把她泛著涼意的手攥在自己手中，八分的笑意裏帶了五分的心疼道：“便宜你了，跟我走吧。”
從餘磬住的新城到林家所在的老城區還需要很長的路程，回去的路上，車子搖搖晃晃，累了一天的餘悲窩在謝堯臣懷裏，清冽而若有似無的煙草味道縈繞在鼻端，她安心睡著了。
偌大的宅子裏只有林老太太一個人住著，幫忙做工的人也上了年紀，老人們都睡得早，家裏只留了一個門進出。謝堯臣不好再把看門的大爺叫起來，便把餘悲輕輕放在後座上，自己下車去開門。
鐵門緩緩被推開的聲音驚醒了院子裏的狗，幾聲犬吠聲中，餘悲從睡夢中醒來，她看見了謝堯臣落在後座上手機。淩晨一點二十分，有人給他接連發來好幾條信息。
【你是不是回平城了】
【我也在】
【我們要不要見一面】
【我很想你】
【想吻你】
【想被你壓在身下X】
密集的信息帶著急迫的氣息迎面而來，如果文字有力量，那麽每一個字身上都背負著千鈞重量。
一個接一個的單字組合成具有意向的詞語，連帶著背後那些眼熱心跳的畫面，像一顆顆炸彈在餘悲的心裏連續投放，它們爆裂在心海深處，滔天巨浪拔地而起，她原本平靜的內心再也維持不了平靜無波的假象。
原來，在自己無法與他朝夕相對的深夜裏，在她觸碰不到的地方，有許多這樣的女孩子赤裸裸的表達著自己對他的愛意，而這樣露骨的話，大抵一輩子都不會從餘悲口中說出。
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女性，不是徐眉也會有宋悠，不是宋悠也會有其他人出現，餘悲滿心憤懣，情緒低沈，無力阻止卻也不甘心束手被戧。
她擡頭，看見後視鏡中的自己，那個額頭別著筆蓋的女人一臉呆滯，平凡如她，到底何德何能站在他身邊？那些默默無聞的歲月，患得患失的心情，像一場滂沱大雨澆透了一整個青春，十八歲的自卑和委屈一股腦湧上心頭，餘悲看見鏡中的自己掉下了眼淚，但她很快就擦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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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悲把筆桿搥進筆帽，就像把無限的愛意壓縮進了有限的窄仄的空間，慢慢的，愛會因擠壓而爆裂，最終，筆和筆蓋會兩敗俱傷。
她曾以多麽卑微的眼光仰慕過眼前這個豐神俊秀的男人，現實就會以多麽殘酷的真相讓她迷途知返。
餘悲用手捂了捂自己的心臟——他到底為什麽會喜歡自己呢？她找不到兩個人必須在一起的理由。
謝堯臣下車抽了根煙，餘悲在跟蘇在宇打視頻。
那邊的天空很藍，在宇身下的草坪像是一池洗碎的碧波。
餘悲望著在宇明顯發福的雙下巴，嫌棄道：“兩個月沒見，你怎麽胖成這樣了？”
有女孩哈哈大笑的聲音從手機裏傳過來，鏡頭往下，餘悲看見他女朋友趙曉輝的臉。“嗨，餘悲。”
“你好，曉輝。”
異國天色高遠，正午的陽光看起來十分耀眼。餘悲看著電話那頭笑的比太陽還要耀眼的一對情侶，心裏頓時生出對未來的無限向往，他們的快樂看起來如此簡單，仿佛大街上俯拾可見。
趙曉輝有別的事跟餘悲說了一下就脫離了手機的攝像頭，剩下的在宇不是健談的人，他問餘悲：“你找我啥事，沒事兒掛電話了。”
“……我有點事。”
蘇在宇等了一會，看見餘悲用有些悲傷的表情問他：“在宇，如果我出國讀書，你覺得怎麽樣？”
仿佛同樣的場景曾在不同的地方經歷過一次，蘇在宇在腦海裏過了一遍，半晌才道：“想來就來唄。人生那麽長，想幹什麽就幹什麽。”
餘悲含著淚笑了，“我媽不會打死我吧？”
“這麽些年，也沒見你媽打過你一次。”蘇在宇把胳臂往腦袋後面墊了墊，看著她輕描淡寫道：“只要你下定決心就行。”
餘悲想，他大智若愚，活的比自己通透多了。“我下不了決心。”
蘇在宇便問：“讓你煩惱的對象還是高三時那個？”
餘悲被他問楞了，心想原來是自己一直小瞧了他，在宇的直覺比想象中敏銳多了。“嗯。”
蘇在宇搖了搖頭，欠揍似的說：“感情這事吧我幫不了你，畢竟我沒主動追過人。我能給你的唯一建議是，早點去睡吧。本來腦子就不好使，再不睡更笨。”
謝堯臣打開車門，餘悲這邊正好掛斷視頻。
他手裏攥著煙盒，擡眼盯著她，那似笑非笑的模樣帶幾分落拓，“這麽晚，你在跟誰視頻？”
“在宇。”
餘悲回答他的時候臉上的笑容落下去，神色裏也帶了幾分落寞。
謝堯臣從前就知道，她跟李銳、蘇在宇、葉隨每一個人都相處自如，唯獨對自己，戒備心和距離感都很強，好不容易走近了一步，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倒退回兩步。
明明身體和心靈離得都很遠，可望向自己的眼神卻又分明說著“我愛你，至死不渝”，謝堯臣被她搞得十分迷惑。
因此當他聽到她寥寥二字明顯並不願深聊的答案後，他也就只是自嘲式的笑了笑，什麽都沒再說。
餘悲發現，只要他熬夜，右眼的雙眼皮會加深一層，當他精神不濟又漫不經心的看過來時，那樣子疏懶又寡情，就像個情場浪子。
夜裏下了一場雨，淅淅瀝瀝，如泣如訴。
餘悲心裏有事，夜裏睡得並不好。天光未明之際她起床，披了件外套走出房門。
在家裏工作的老人們很早就起床了，他們各自忙碌著，見了餘悲還覺得驚訝，畢竟已經很久都沒有年輕而又面生的女孩子來過這裏了。
餘悲坐在檐下看雨，想起蔣捷的《虞美人》，心想自己仿佛就是那個客居僧舍的男人，一場大雨，讓他回想起少年時代的甜蜜繾綣、中年時代的漂泊流離，而今早已兩鬢斑白，在歷經了無數悲歡離合之後，再度觀雨聽心，深知一切愛恨情仇皆如夢幻泡影過眼雲煙，且任它在時間裏流逝吧。
身上突然一沈，餘悲驚了一下，回頭看，是林太太給她披了件衣服。
“外婆。”餘悲連忙起身打招呼，面對她時卻又覺得羞憤慚愧，她與謝堯臣的關系又變得疏離起來，就這麽不明不白的與他的家人見面，餘悲覺得十分不妥。
林太太扶著她的肩膀重新坐在廊下，滿臉慈愛的看著她道：“囡囡，過年的時候再寫副字送給我吧。唐人的經生裏，我最喜歡程君度的小楷。”
“好啊。”
“作為謝禮，外婆也送件禮物給你。”
林太太把一個羊脂白玉的手鐲套進女孩細瘦的手腕，那鐲子圈口不大，仿佛是為她量身打造。
餘悲著急從腕子上往下褪，林太太連忙阻止了她道：“我跟你似乎有很深的緣分，不管以後你們在一起還是不在一起，你都要常來看看我這個孤獨的老人家。”
餘悲無法再拒絕，只能口中應好。心中想的卻是，若是以後弦斷情滅，深恩負盡，她甘願為她抄一輩子經來補償。
餘悲同外婆吃過早飯，便去了派出所。
臨走之前，但凡有點動靜，她都會四下裏打量，但始終也沒見著謝堯臣的影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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